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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急急唱《匆匆》,现在慢慢说《匆匆》

时间:2015-04-09 08:26    来源:新闻晨报  

  晨报专访“台湾原住民民歌先驱”胡德夫

  

     晨报记者 徐 宁

  钢琴像大海的浪潮,来来去去,而听他唱着那些回忆,我们宛如再过了一遍人生……日前,“台湾原住民民歌先驱”胡德夫发行了第三张专辑 《芬芳的山谷》。65岁的胡德夫讲话时,会自作主张地吞掉几个字,或者干脆在嗓子里散漫发音,这和他唱歌的状态非常不同,音乐世界里的他,声浓烈时琴动荡,琴小心处声低咽,仿佛让人听见花瓣与枝头隆重而匆匆的道别,一山的风几番欲言又止。

  《芬芳的山谷》专辑唱的依然是“日子里、大海边、山谷间”,和10年前胡德夫的首张专辑《匆匆》无异,像是一顿素斋,但是并不影响人们对他的喜爱——对于听歌的人来说,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,需要用深沉的方式和情怀相见。

  无心插柳成《匆匆》

  胡德夫的走红,得益于上世纪70年代初台湾现代民歌运动的兴起。他唱红的第一首歌,是爸爸的同学、卑南族音乐家陆森宝的《美丽的稻穗》。45岁时,他在王明辉的邀请下录制了《摇篮曲》;55岁时,他出版了第一张专辑,并凭借《太平洋的风》打败了周杰伦的《发如雪》,拿下台湾金曲奖最佳作词人。65岁时,谈到那张为他带来荣誉的专辑《匆匆》,他说当年的自己,唱得太匆匆。

  晨报记者(以下简称“记”):65岁推出人生第三张专辑,会不会有些遗憾?

  胡德夫(以下简称“胡”):65岁是一甲子多,在不是很久以前的社会,我算是很长寿了。很多人把焦点放在我55岁才发表第一张专辑这件事上,好奇没唱歌的那30多年里我干嘛去了,其实没什么,我的歌就是不适合在那个时候出版。没有迟到不迟到,我的歌就是我的人生,匆匆就过去了。我的声音,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沙哑,很圆润,就算唱几天也不会哑,他们让我唱半小时,我就唱两小时,现在不行了。医生跟我说,每个人都会老,不如怎么舒服怎么唱,不要追求几度几度,我一听就明白了。

  记:会不会觉得,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那个时代了。

  胡:其实我一直都在苛责自己,我不会经营生活,不会经营家庭,很多事情在那些年接踵而来,那时候我浑身是伤,我把孩子托付给妈妈来照顾,感觉快走到尽头了,最后我把拐杖丢在台东的绿色隧道茄冬树下,跪在地上祷告,祷告说带我出去唱,小孩放在她那里一两年也没关系……结果,隔天电话就响了,王明辉让我出来唱。

  我以前一知半解的东西很多,比如语言、记忆、想法、做法。《流星》 在我年轻的时候写不出来,但老了以后,有些东西反而会回来。比如《匆匆》,我现在唱就不会那么“匆匆”,因为心境沉淀下来了。当年的《匆匆》是急急忙忙录完的,如今的《芬芳的山谷》不是,一首歌录一个月,不是歌太难,而是我们在探讨这条路应该怎么走。走出来的话,我迈过65岁会更舒服,那些忧虑便不会在了。

  记:《匆匆》带给你很多荣誉,会不会觉得起点太高?

  胡:以前很多人不要听我的歌,觉得太老了,我都是随便写给朋友听的。录制《匆匆》本是为了给朋友做纪念,没想到会进入金曲奖的赛程,导致我不得不和一些人“见见面”。《匆匆》不是巅峰,更不算一张意义完整的作品。假如再给我机会,在黄昏日落最美的淡水,我不会这样唱,我还有从容的期待。

  记:你有过迷失的时候么?

  胡:《匆匆》之后我得到很多声誉,那个对我的波动太大了,从低谷到高峰,有年轻时的那种感受跑出来。我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还年轻,以为自己还可以做一些不适合自己年纪的事情。我一定会有过迷失和迷茫,尤其是媒体访问太多之后,会让我找不到原本的轨道,虽然我本来就没什么轨道(笑)。

  最是不敢写情爱

  胡德夫的创作包括童年、家乡、回忆、自然、社会、原住民的吟唱,但甚少触及爱情。对于一个有过3段婚姻的人来说,他在爱情方面应该有异于常人的感悟和精彩,但他除了一首《枫叶》,没有其他情歌作品面世,难怪胡德夫不认《匆匆》是不能逾越的高度,因为他还没有把对妻子的爱唱出来。

  他现在的妻子小他20岁,跟着他走遍内地的通告,是亲人也是朋友,是知己也是酒友。胡德夫为母亲所做的《芬芳的山谷》写了14年,希望他的情歌不会让我们等太久。

  记:专辑中的故事为什么从1962年开始?

  胡:那一年是我离开父母兄弟姐妹,离开生我养我的河流,离开那个山谷。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很懵懂的时候发生,不知道何时能回家乡。我第一次坐上火车和巴士,就像现在人类看到太空船一样,很巨大,那么大的火车开进房子(站台)……我记得那天妈妈哭着帮我收拾东西,爸爸比较淡然地说有这样机会就要好好读书,其实我根本听不见妈妈的哭泣声,因为我不知道未来要如何去面对,也没有和朋友道别,而且那个年代我们部落里面的人很少去外面,离开再回来是很困难的。

  还记得那一天是1962年9月1日,我离开家到了淡江中学。我一直很担心父母和双眼全盲的哥哥,哥哥和父亲关系不好,甚至被父亲赶了出去,所以我要拼命读书,也许我功课好一点,爸爸会开心一点,我必须成为父亲和哥哥之间的桥梁,后来父亲因为我在信中的劝说,才和哥哥和解。我真的有很多年没有回家,直到我把父亲接来台北养病,我们一家才住在一起。

  记:为什么《芬芳的山谷》对你来说特别重要?

  胡:这首歌一直在脑海中,在我生活的步伐里,它一直被我重复——一个字,或一个顿点。你现在听到的歌是成品,但你没看到的是我在录音室里的哽咽。录这首歌的初期,每次录到一半,我就忍不住哽咽,因为我常想到从前那些不成熟的决定,我必须要修正。2000年,我妈妈过世的时候,我写了歌曲中的几个段落,想在她的告别仪式上送给她。那之后就放着没有再把它完成,直到2014年才正式整理修改完成了这首歌曲。

  记:母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?

  胡:我母亲是一个非常有语言天分的人,我可能遗传到她这方面的天分,所以对语言特别有兴趣。在我眼中,她当然是一位独一无二的伟大女性,也是我背后支持的力量,她总是用她的眼神给我鼓励、叮咛甚至责难。她根本不用说话,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得到力量,所以我们是有心灵交汇的。

  记:妻子也是这样的人吗?

  胡:是,我写这首歌的时候常在梦中哭醒,都是她抱着我说“不怕不怕”。我在她眼中,就像小孩一样。你不要看我太太这么年轻,她的语境,有时候让我觉得是祖母辈的,当然不是责骂,她不会用一般的普通话对我说,那样我是感受不到的,她一定是用压迫出来的那种方言,才会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。在我家这边,我们是曾祖父、曾祖母,每次到她家,她的哥哥们都叫我“妹夫过来”……我从前做了很多忽略家庭的事,我想,人都是要做很多很多的错事,才知道怎么去修正,然后才会在有生之年去做对的事情。

  记:那怎么没有写一首情歌给太太?

  胡:你听我唱英文情歌,是真的很生动,你让我做一个情爱的东西,我会觉得很不堪。其实也有,很早之前我写过一首《枫叶》,是关于暗恋的歌。我小时候暗恋学妹,她长得很漂亮,每天下课回家,我都一路跟着她。她去做礼拜,我就去那个唱诗班唱歌给她听,但我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半句话……我其实很想写情歌,但你要知道,情爱的歌何等深,需要何等严肃地看待。我一天能写两三首其他题材的歌曲,但最不敢写就是情爱的东西,因为从前的我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。这些年我其实有给太太写情歌,可惜都只是半首,我期待下一张专辑有一首歌是送给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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