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16-10-23 20:36 来源:第一财经日报
林毅夫现任全国工商联专职副主席,中国民间商会副会长,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、教授,同时,他作为第七届至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,第十届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,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,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,在2008年5月至2012年5月,任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、首席经济学家,全国工商联副主席。
在经济转型当中,房地产起到特别重要的作用,最近调控频出,黄金周变成了调控周,国务院和一行三会表示严厉打击首付贷,《政府工作报告》提出:既要稳增长,又要调结构,那么在稳货币、降杠杆和调结构的进程中,房地产充当怎样的角色?林毅夫在接受《首席对策》专访中认为:“房地产是支柱产业。但同时就像企业的高杠杆一样,价格出现泡沫以后,泡沫破灭会变成系统性的风险。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,出台的这些政策,会抑制需求,价格的上涨幅度应该就不会像过去那么快,同时应该加大土地的供给,地方政府利用土地拍卖的方式把上涨的价格变成政府的财政,用来支持基础设施的投资,是中国一个行之有效的制度安排。但也可以用政府未来的税收把它提前转换成政府的债务,花政府的基础设施的公债来投资基础设施的建设。降杠杆必须用市朝的原则,政府不应该兜底,否则是把企业的债转成政府的债,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。”
房市走势未卜,而资本外流形势日趋严峻,9月外储数据显示资本外流加剧,人民币汇率承压不小,美联储于12月加息的呼声甚高,在房价和汇率双重掣肘下,未来货币宽松是否还有空间?林毅夫在专访中表示:不应该再宽松了,货币政策应保持稳健,如果降低利率以后,可能会进一步推高房地产或者股市的泡沫,不见得去搞投资。降税确实有空间,因为我们税收相对是高的,但除了降税之外,还有很多投资领域,包括基础设施投资,很大程度上必须靠政府,即使用PPP的方式,公司一起来投资的方式,也必须有政府的钱投进去,企业的钱才愿意投进去。
此外,林毅夫和张维迎关于产业政策存废的争论,引起了广泛的热议。从各个经济体的发展历程看,产业政策似乎起到了助力增长的作用,但也被认为阻碍了市场调节机制的正常运行。一方面,政府垄断了资源,去赌哪个产业会引爆经济增长点,势必造成资源浪费,但另一方面,创新以及产业升级又离不开政府的引导。当问到这个问题,林毅夫强调:“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,转型中国家,有很多问题要改。产能过剩,主要是经济周期的原因,因为钢铁部门是上游产业,如果在经济周期波动当中,投资减少了,它就会变成产能过剩。”
以下为专访实录:
一财 李策:近日,国务院发布关于积极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的意见中,既提出了“统筹协调原则”、又提出了“市朝原则”,明确了政府不兜底。您认为该意见是否体现了您关于“既要有效市尝又要有为政府”的观点,能够达到去杠杆的预想效果么?
首席 林毅夫:这个方向是对的,因为总的来讲,如果企业的杠杆率太高的话,可能有引发局部性的系统风险的可能,对我们经济的伤害会比较大,所以政府对企业杠杆率太高,这是应该高度关注的,应该是未雨绸缪的。当然,解决这个问题是必须用市朝的原则,政府不应该兜底,要不然只不过就是把企业的债转成政府的债,或者把不好的企业的债转成比较好的企业的债,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。所以我想总的来讲,目前提出的政策原则是正确的,对这个问题需要高度关注的。这个改革的方向当然是要根据各个地方、各个企业的实际状况来推进的。总的来讲,我想政府是因势利导,但是基本上还是要让市场发挥作用。
一财 李策:在经济转型当中,房地产起到特别重要的作用,最近调控频出,国务院和一行三会严厉打击首付贷,您认为政府的一系列措施能够短期之内使房价降温吗?《政府工作报告》提出:既要稳增长,又要调结构,那么在经济转型中,房地产应当充当怎样的角色?
首席 林毅夫:我想房地产也是一个要高度关注的产业,总的来讲,我们还在城镇化过程,农民要进城总是要住房。总的来讲,我们的收入水平还不断在提高,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,每个人住房的面积、住房的质量要提高。所以从这两个角度来看的话,房地产肯定是我们的支柱产业。但同时就像企业的高杠杆一样,很多国家出现了房地产的价格出现泡沫,泡沫破灭以后可能变成系统性的风险。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,政府对房地产也必须是高度关注的。但出台的这些政策,我想对需求会有所抑制,从理论分析来讲,既然需求受到抑制,价格的上涨幅度应该就不会像过去那么快,但是会不会下降,或者下降多少,这个我说不清楚。
一财 李策:都知道要一城一策,因地制宜,除了需求方面,土地供给端的问题可能更大,卖土地跟地方土地财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在房屋需求受到楼市新政抑制的背景下,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模式势必受到冲击。而对于实现G20会议上提出的财政加码政策主张,土地财政作为源头活水似乎是必不可少的。您认为这一矛盾应如何得到解决?
首席 林毅夫:这里面也是要讨论的,确实我们土地财政也是一个中国特色,土地扮演的,在我们经济发展过程当中,有不少的正面作用,比如说比较发展中国家,我们的基础设施确实好多了,基础设施建设的钱相当大程度就来自于政府的土地财政。土地财政为什么能够筹集不少钱呢?是因为在经济发展的过程当中,土地的价格会上涨,政府利用土地拍卖的方式把上涨的价格变成政府的财政,用来支持基础设施的投资。这个应该讲在中国一个行之有效的制度安排。但是政府的财政来源也不只是土地财政,因为实际上我们的基础设施的建设,除了用土地财政之外,也可以用政府未来的税收把它提前转换成政府的债务,花政府的基础设施的公债来投资基础设施的建设。所以我想这里面有很多政策手段可以用,应该因时因地制宜。在目前这个状况之下,一方面,房地产如果说有比较大的需求,当然也应该增加土地的供给。但如果说在房地产的需求相对比较疲软的时候,那种状况之下,地方的各种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应该另外一种方式,就是花地方政府的公共设施建设的公债,将来建设好了以后,基础设施改善了,经济增长了,贫穷消除了,将来经济增长率提高了,政府的财政税收就会增加,从未来财政税收的增加来还现在基础设施建设的公债,这也是一种途径。
一财 李策:近日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在坚守多日后,跌破6.75关口。您认为人民币此轮下跌是否与楼市限购有关?张五常教授认为人民币贬值了,又出不去,所以推高了房价,您赞同么?
首席 林毅夫:我看不完全是吧,因为人民币贬值的原因,一方面是欧元贬值,日元贬值,相对来讲,美元就升值,现在人民币的汇率是盯住一揽子货币,在这种状况之下,如果说美元相对于欧元、英镑、日元在升值的话,那么我们就必须相对于美元贬值,这才是盯住一揽子货币的内涵。
一财 李策:近期,您和张维迎教授关于产业政策存废的争论,引起了广泛的热议,从各个经济体的发展历程看,产业政策似乎起到了助力增长的作用,但也被认为阻碍了市场调节机制的正常运行。一方面,政府垄断了资源,产能过剩造成了经济资源的巨大浪费,另一方面,创新以及产业升级又离不开政府的引导,
首席 林毅夫:我们有产能过剩,这是事实,比如说我们现在产能过剩最厉害的钢铁部门,我们现在产能利用率大概65%,美国的产能利用率也只有67%,韩国的钢铁产业的产能利用率也就比60多一点,同样是有产能过剩,我想这主要还是经济周期的原因,因为钢铁部门是上游产业,如果在经济周期波动当中,投资减少了,它就会变成产能过剩。但是如果说投资增加了,经济复苏,它其实产能就会相当紧张。这是这种资本投入很大,规模很大,投资周期很长的这些基础产业的一个共同特性,所以我觉得,包括我今天的报告都是觉得应该对症下药。确实,我们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,转型中国家,有很多问题要改,但是对当前我们经济的趋势,不断下滑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要搞清楚,要是不对症下药的话,可能把问题会弄的更难解决。
一财 李策:背后的原因是不是经济结构不合理产生了很多问题?
首席 林毅夫:我们确实有结构的问题,但是我们同样是面临国际的经济下滑,2008年的那一轮国际金融经济危机所引起的周期问题,这是我们现在所看到,比如说像产能过剩,有相当大的原因是这个原因。在这种状况之下,我想我们国内有一个观点是是把稳增长跟调结构当做两张皮,认为调结构就不应该去做稳增长,认为稳增长就是反对调结构。今天在报告里面,我也仔细解释了一下,其实这两个是可以结合在一起的,因为你在面临国际下滑的周期的时候,你当然必须采取稳增长的措施,稳增长是扩大国内需求,国内需求两块,一个是投资需求,一个是消费需求。我们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,即使现在在钢筋、水泥、电解铝、平板玻璃这些建材部门有相当大的产能过剩的状况之下,但我们产业升级的空间还挺多的,我们基础设施还有很多瓶颈,尤其是城市内部的基础设施不足,我们还有环保方面要去投资,还有城镇化要去投资,好的投资机会很多,这些投资的回报都很高,不管是经济回报、社会回报都很高。另外,我们投资的资源也相对多,这些要投资的都是我们短板部门,都是我们结构性改革的部门。
一财 李策:到底投资在什么行业赚钱,哪些投资有效益?是市场说了算还是政府说了算?
首席 林毅夫:这个不是说市场试错,比如说我们城市内部里面有基础设施的瓶颈,市场已经告诉你了,你为什么不往那边去投资呢?我们每年进口1.2万亿美元的制造业产品,那是我们国内自己不能生产的,现在我们资本相对多了,我们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逐渐在失掉比较优势,我们要产业升级,那不就是市场告诉我们了吗?再来,环保有很多瓶颈,我们大家都知道,你不知道环保上面应该要投资吗?
一财 李策:还有发展绿色金融。
首席 林毅夫:就是啊,这些并不是所谓政府指导吧?这些都是要投资的,但是只要去投资这边,有很多企业客户,像外部性的问题,政府是因势利导的,不是政府主导,所以我想不要简单地认为只要政府做那就是干预,其实很多政府良性的让市场更有效而已。
一财 李策:房市走势未卜,而资本外流形势日趋严峻,9月外储数据显示资本外流加剧,人民币汇率承压不小,美联储加息的呼声加大,您认为在房价和汇率双重掣肘下,未来货币宽松是否还有空间?
首席 林毅夫:相对来讲,我是同意我们货币政策要稳健,积极财政政策可以更积极一点,因为几个方面:首先,货币政策如果宽松的话,它的资金流到哪边去比较难控制,也不知道,你降低利率以后,很可能会进入到股票市场,很可能会进入到房地产市场造成股票市场泡沫,房地产市场可能有泡沫,它不见得去搞投资。美国、欧洲就是很明显,它现在推行的是负利率,日本也是这样,美国也接近负利率,但它大部分的钱都跑到股票市场去了,像这些发达国家实体经济都没恢复,股票市场都比2008年危机之前的价格都高,明显有泡沫。利率那么低,实体经济的投资都没增加,所以在这种状况之下,货币政策的有效性是相对低的。在那种状况之下,我想稳健的货币政策是正确的。另外,我们可以投资的领域多,我们的财政状况相对是好的,在那种状况之下,当然积极财政政策能扮演的角色就会更大一点。
一财 李策:央行的专家普遍认为降税优于降息,现在民间投资下行,降息会使企业更加持币观望,结合营改增,您认为降税还有多大空间?
首席 林毅夫:我觉得降税确实有空间,因为我们税收相对是高的,降税是有空间的。但除了降税之外,还有很多投资领域,包括政府可以投资的地方,包括基础设施的投资,相当大的程度必须靠政府,即使用PPP的方式,公司一起来投资的方式,也必须有政府的钱投进去,企业的钱才愿意投进去。环保方面有相当多的是政府的责任,在城镇化过程当中,也有相当多的是政府的责任。实际上是在经济下行的时候,政府来做投资是最好的机会,比如说2014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10月份出版的《世界经济展望》当中就特别强调说现在,也就是在全球经济下行的时候,是做基础设施投资最好的时候。
首席 林毅夫:我觉得降税确实有空间,因为我们税收相对是高的,降税是有空间的。但除了降税之外,还有很多投资领域,包括政府可以投资的地方,包括基础设施的投资,相当大的程度必须靠政府,即使用PPP的方式,公司一起来投资的方式,也必须有政府的钱投进去,企业的钱才愿意投进去。环保方面有相当多的是政府的责任,在城镇化过程当中,也有相当多的是政府的责任。实际上是在经济下行的时候,政府来做投资是最好的机会,比如说2014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10月份出版的《世界经济展望》当中就特别强调说现在,也就是在全球经济下行的时候,是做基础设施投资最好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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