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16-12-11 13:36 来源:新快网
■明 林良《秋树聚禽图轴》 容庚捐赠藏品
简介 容庚 (1894-1983),原名容肇庚,字希白,号颂斋,广东东莞人。著名古文字学家、考古学家、收藏家、书法家。
■南宋 佚名 云山图 容庚捐赠藏品
■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
北游京师那日,28岁的容庚一定动身得很早,他带着自己的《金文编》,希望到那文物汇聚之地,增补内容以成定稿。他或许不会想到,1922年6月23日这一日的行程,将完全改变其人生轨迹。
从1922年北游京师,问学罗振玉,入读北京大学国学门,到1983年去世,容庚的学术生涯横跨20世纪中的60年。年月渐增,成为古文字学家、考古学家、收藏家、书法家,他在自己的学术领域,建立起了标杆地位。
学术巨擎,著作等身
容庚1894年出身于广东东莞的晚清书宦世家,早年曾亲炙其四舅邓尔雅和从叔容祖椿。邓尔雅是广东有名的书法篆刻家,容祖椿工于绘画。容庚还在中学念书时, 就对金石文字产生浓厚兴趣。1922年,他携《金文编》天津拜会罗振玉,得到后者推荐,只有中学学历的他成为北大研究生。毕业后容庚长期在北京大学、燕京大学教学,同时自1927年起兼任北平古物陈列所鉴定委员。容庚在北方工作的二十余年,是他在学术上从初露锋芒到大显身手的时期。“他由文字入手而及于器物,更进而及于名物制度,对商周青铜器及金文究治尤深, 一跃而为斯学巨擎”,著作等身,其中最重要的当属1941年完成的《商周彝器通考》。
太平洋战争爆发后,容庚离京南下,1946年应聘为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。中山大学教授、博导曾宪通是跟随容庚二十余年的助手,他回忆说:“先生南归后,由于南方有关青铜器铭文的资料匮乏,他就把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碑帖书画方面。这一时期,先生无论对竹谱的研究,对倪瓒画的研究,还是对飞白书、淳化阁和澄清堂法帖的研究等都有很深造诣。”直到“文革”期间,容庚仍坚持学术研究,写出《丛帖目》《颂斋书画小记》等重要著作。1978年,容庚以86岁高龄与商承祚共同招收中山大学古文字学研究生,陈初生、陈永正、张桂光、陈抗、唐钰明和许伟建等六人成为容庚的关门弟子。
收藏“首为保存,二为研究”
收藏与治学互为表里,治学享有盛名之外,容庚还是我国当代屈指可数的收藏家。其藏品以青铜器和书画为大宗,此外还包括书籍、甲骨、丛帖、信札等。中山大学教授、原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陈永正是容庚的研究生,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:“先生的藏品既有文物价值,更有文献价值;既有艺术欣赏价值,更有学术研究价值——这才是真正的价值。容庚先生的收藏不为金钱,也不仅仅为爱,首要,为保存,第二,为研究。”
据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研究馆员蒋志华介绍,容庚热衷于书画收藏始于1934年福开森《历代著录画目》的出版 , 到1936年已入藏书画十余卷轴。而他收藏书画的高峰期在抗战期间。在日占区的北平, 他“排忧解愠,莫逾书画”,遂有 “奢于购画而吝于购米” 之慨。由于在财力上不能与商贾豪富相比,挑选藏品时就另辟蹊径。据广州艺术博物院相关资料显示,他曾言:“人方以大家为贵,余乃取其冷僻者;人方以有名人题跋为贵,余乃取其无题跋者;人方以纸本为贵,余乃取其绫绢者;人方以立轴为贵,余乃取其卷册者,闲又估人以为伪作,而余独审其真,辄以精鉴自喜……”正是以“人弃我取”为策略,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 , 容庚收藏书画已达1300卷轴,其藏品包括文征明《醉翁亭图记卷》、王世贞《行书西湖近稿诗卷》、沈周《吴门十二景》、董其昌和冯起震《古木竹石图卷》、张穆《八骏图卷》、黄公望《溪山图》、戴进《山高水长图》等。
容庚自言“喜收乡人之作”,一直致力于对明清以降岭南地区书画家(包括寓居岭南的书画家)作品及相关文献史料的搜罗,并结合收藏开展岭南地域书画研究。如网罗张穆作品和史料撰写《张穆传》。又如得林良《秋树聚禽图》后著《林良评传》。在其所著的《颂斋书画小记》中,记下了很多经他搜集得到的岭南书画家生平活动史料。另外,他除了在书画作品上留下题跋,还为一些广东籍收藏家、书画家的著作作跋,内容涉及与此相关的各方面,如为南海籍收藏家叶梦龙所著《风满楼书画录》作跋,选编东莞籍书法篆刻家邓尔雅诗成《绿绮园诗集》并作跋,还撰《东莞印人传》,对东莞籍篆刻家进行梳理,均收录于其所著《颂斋述林》中,成为岭南书画研究的重要资料。可以说,容庚是岭南书画现代研究的奠基人之一。
“今老了我将献于国家以酬夙愿”
人生有聚就有散,收藏也如此。容庚于青年时期已经明白这个道理。在易新农和夏和顺合著的《容庚传》中记载,当年罗振玉欲散旧藏,希望容庚代表燕京大学选购部分古物图书,罗在致容庚信函中反复强调“鄙意归之私人,不如归公共阅览也”。抗战前夕,善斋刘体智欲散所藏彝器,容庚就劝其“归之于公”。
事实上,自回到广东,容庚就开始为其藏品安排出路。他曾对人说:“数十年薪水收入,自奉甚微,所有余资尽以购买书籍字画器物,这样做的目的,一供学术研究之用,二可使国家文物减少外流,今老了我将献于国家,以酬夙愿。”
容庚藏品中,最早散出的是青铜彝器,早在1956年,他一次性向广州博物馆捐出铜器88件(套),其中最著名的就是“栾书缶”,另向华南师范学院捐赠了一批青铜器,包括著名的十年陈侯午敦。容庚前后共捐出其收藏的近两百件古铜器珍品。
在图书方面,容庚捐给中山大学图书馆的图书都为古代文字、金石考古以及帖目画论,其中有不少难得的金文拓本和善本书,如明嘉靖版重刊宋刻《宣和博古图》30巨册、光绪十四年(1888年)日本铜版《西清古鉴》24册,都是罕见的珍本。
“容庚先生将毕生珍藏之青铜器、中国画、书法(包括碑帖)、名人信札、图书等悉数捐献,目前主要受惠于此的机构有广州艺术博物院、广州博物馆、中山大学、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、东莞市博物馆等。”广州艺术博物院院长陈伟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:“艺博院至今所积累的上万件历代书画藏品之中,近十分之一为容庚先生所捐赠。按《颂斋书画小记》记载,经他手的收藏过的字画有1300件左右,其中捐赠给艺博院及其前身广州美术馆的共1083件(套)。捐赠分为四阶段——1956年,容庚先生首次向广州市人民政府捐赠岭南名家作品,如林良的《秋树聚禽图》;1977、1978和1979年,容先生再有三次大的捐赠,包括南宋佚名《云山图》、黄公望《溪山图》和沈周《吴门十二景》等。”陈伟安同时介绍,由艺博院、广州博物馆、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主办的“容庚捐赠书画特展”之绘画篇,将于本月13日开始在艺博院展出,其中,长达20米的戴进《山高水长长卷》将首次完整展示,“展览精选500多件作品,力图全面呈现一位鉴藏家艰辛搜寻、保护、研究文物的历程,展览消息甫一公布,海内外已高度关注”。
“人有存没而学不息,世有变故而书不亡。”1980年6月,广州市文化局举办座谈会,对容庚捐赠义举表示感谢。据记载,容庚在会上曾说:“聚实不易,散则何难?与其身后散失,不如生前交给国家。况且放在国家处也是一种聚,只要能使更多的人受益,我几十年心血就不算白费了。”
他并非一味唱高调,只是客观分析了聚散之间的矛盾。这种矛盾其实也是他内心的矛盾。“我聚我散”,谈何容易?容庚的女儿容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道:“当这些陪伴他几十年,用他心血换来的书籍、字画搬走以后,他面对四壁空空的房子,一连几夜不能成眠。”这些藏品都是他一件件买回来的,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,割舍的确不易。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容庚捐献藏品的无私和伟大。
2009年1月20日,位于东莞旨亭街8巷的容庚故居对外开放,师事容庚先生的马国权生前为其故居撰写了楹联:“传道解惑,爱国怀乡,立德立言俱不朽;汇编金文,通考彝器,树人树学足千秋。”
此联正是容庚一生恰如其分之概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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